“欢迎来到我的精神世界”|专访唱作人门尼
更新时间:2024-10-10 12:39 浏览量:44
门尼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学生,是一个来自日常生活里的普通音乐人,跟明星的炫酷无关,白衬衫黑裤子,简洁朴素,说话慢条斯理,有一种娓娓道来的张力。
门尼的歌充满了画面感,爵士的慵懒和他独特的声线融入其中,有着独属于自己做歌手的辨识度。门尼原名黄启越,名字来自于“Money”的谐音,那时他急需挣钱摆脱窘境,但是又碍于面子,所以在卖歌的过程中,门尼这个马甲诞生。
在接受音乐财经旗下《小鹿访谈》栏目的视频访谈时,门尼坦诚,在人生成长过程中诸多微小的时刻,自己常处于一种敏感脆弱的状态,他不掩饰这一点;他不会主动交朋友,有着身为创作者的反复怀疑和自我折磨;每写一首歌,他都会经历一场近乎失控的哭泣。
9月22日,门尼第二张个人专辑《门尼II:剧场》正式上线,由鲸鱼向海和响当当联合出品发行。相较于上一张专辑,《门尼II》展现出更细腻的叙事手法、更宏大主题的把控能力以及音乐剧版的编导思维。从《红绣花》《窗内窗外》《看不见的人》《如春》《泥娃》《生来孤独》到《合唱》,每一首歌都是一段故事,融入了摇滚、民谣、Hip-Hop和爵士等元素,跨越流派,作品的表达更为自如、大胆。
对于想象中作品的完美,门尼抱持着近乎强迫症般的严苛态度,在打造这张新专时,他对每一首歌曲的混音编辑都进行了至少30多次的反复修改。虽然这种自我折磨所带来的不确定性让他对伙伴们深感歉意,但也帮助他在突破自我的过程中,不断探寻一首歌表达的最佳方式。
其中,在新专主打歌《红绣花》的MV里,门尼以即将上战场的男主视角,将自己置身于百年前的场景中,通过细腻的表演、成功地将观众带入充满复古魅力的故事情境之中。
10月6日,第八期《音乐缘计划》上线,门尼创作的歌曲《在那天回不去的路上》被薛之谦选中深情演唱,为这首歌曲赋予了全新的灵魂。门尼和薛之谦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却同样触动人心,那份微醺的感觉在歌声中流淌,带来意犹未尽之感。“我还等着我,我还没有醉......后果,后果,都是醉前搬弄的是非。”
作为歌手,门尼“初出茅庐”之路可谓顺风顺水,作品不仅很快在市场站稳脚跟,也赢得了一群忠实歌迷的喜爱。但得益于做老师的职业训练,他也能清醒地看到自己走向台前需要同时面对的美好与残酷,这一切,都如新专“剧场”的寓言一般,缓缓拉开了帷幕。
留学法国
失业一年后争取到回校园的机会
门尼1993年出生于广西南宁,他是左邻右舍里唯一学习音乐的孩子。
小学时,门尼拉过小提琴,吹口风琴,喜欢唱歌。上了初中后,在学业压力下,乐器便放弃了,只有在班集体活动上唱歌时,他才能感受到彻底的放松和快乐。上高中后,门尼玩过一段时间乐队,开始接触音乐舞台,课余时间都用来与伙伴们一起排练。
高二时,门尼决定走音乐专业道路,才开始进行系统的学习,之后就顺利考上了四川音乐学院流行演唱专业。初入校门,面对从小童子功的同学,门尼感到自卑,在课余时间一分也不敢松懈,私下加倍努力,才弥补了初入校时的不足,此后年年获学校的奖学金,2016年以优秀毕业生代表从音乐学院毕业。
大二时,门尼便开始了对于爵士乐的追求。在当时国内爵士乐并不主流的时候他立志考上国外的爵士音乐专业。但事与愿违,门尼在第一次梦校的考核中,因为缺少原创作品,而在最终面试环节落选。“那时候明白音乐不单是演唱、演奏,更需要整体的综合素质。”门尼回忆道,“最后选择的学校虽然并不是最初的目标,但是老师们对我的期待很高,愿意给我多一些学习的机会,我便坚定的选择了它。”
落选后,门尼马上租了一台二手钢琴,这样比起琴行,更方便他没日没夜的疯狂练习。当时备受自卑与自傲折磨的门尼,埋头主攻爵士乐、原创音乐、编曲,随后成功申请上了法国另外一所音乐学院,在海外求学的三年时光就是在这所公立学校度过的。
“我是从流行半路转到爵士乐的,我肯定比别人差,我对这个事情心知肚明,不管怎么追赶,都很难追上别人的脚步,那么,我只能很刻苦地去完成老师给我布置的作业。”门尼来到法国后,一头扎进了音乐的世界里。在校园里,来自世界各地最富才华的音乐家、老师和天才般的同学们出没于此,再加上专业课的压力倍增,这一切都默默滋养了门尼在音乐上的快速成长。
但噬骨的孤独和留学的压力始终压在门尼的心头。对于那一个阶段,门尼回忆说,“地铁站里的钢琴、街头巷尾的爵士乐,都让我感受到了法国的美。然而,生活上的困难也是实实在在的,我住在一个只有11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夏天温度高达40多度,只能抱着一大瓶冰水睡觉;一根法棍就着水喝赶去上课是生活的常态,那种煎熬可想而知。”
课程并不多,大量的空白时间是靠孤独填补的。“我是蛮能享受寂寞的。”对于不善交际的门尼来说,法国生活中的那份孤独,尚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因为这只是纯粹生活上的苦,完成学业是首要任务。而剩下的空白时间,全部用来一股脑的钻研编曲。
毕业后,对未来满怀希望的门尼回到了成都,曾以为爵士演唱专业的男歌手属于稀缺资源,却没想到回国之后,反而因为过多的独处而脱离了原来的圈子。
为了维持生计,门尼围绕着音乐教育尝试过不同的工作,赚取一些生活费。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学校生活与社会生活截然不同,“学校的环境两点一线,有成绩就可以直接告诉你好坏,但是社会没有,你唱得好有什么用?你会创作有什么用?”
幸运的是,学校的课程《流行音乐改编与翻唱》恰巧需要一名新的教师,正好给了门尼一次崭新的机会。当时作为考察教师能力,除了需要考验音乐能力外还需要考察授课能力。为了在试讲中脱颖而出,门尼在家练习了足足一个半月的时间,每天备课,“背得滚瓜烂熟,我找了不同的朋友来家里面,做模拟课堂,提前思考了各种突发情况和问题。”
但没想到领导听到一半就走了,脸色还不好,台上的门尼顶着巨大的压力,支撑着讲完后半节课,心里想“完了,啥也没了。”没想到领导临时走掉是真的有事,后来学校安排了一次又一次的试讲,他准备好了每一次试讲,最后也争取到了这次机会。就这样,门尼开始了青年教师的职业生涯,生活逐渐稳定下来。
创业失败
意外走上卖歌还债的路
2022年初,门尼迎来了人生最大的“经济危机”。
作为大学老师,门尼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外人很难想象外表体面的他已经深陷债务危机。
原来,在工作和生活相对稳定之后,他开始做音乐人工作室,投资录音棚等,折腾来折腾去,竟然项目都失败了。很长一段时间,门尼胸口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自我怀疑和精神上的折磨再度袭来。
2022年初,在恍恍惚惚中熬过春节,门尼开始清点设备,看能否换一些现金回来还债。但当初高价购入的设备,一旦进入二手市场就大打折扣,卖掉所有的设备也只是杯水车薪。从小胆小谨慎的门尼也没想到自己会捅出这么一个窟窿。
“很多音乐人有的设备,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我就想着把这些都补齐了。”面对音乐财经,门尼感叹道,“我是那种对钱没有任何敏感度或者掌控力的人,完全没有财务规划。人生一直在给我补课,但到现在,我在这方面仍然学不会还是很笨。”
故事的转折点源于门尼的一个学生。这个学生毕业之后进了一家版权音乐公司,他经常在朋友圈发“收歌”的消息。门尼有一天晚上刷到这条朋友圈后,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注意到卖歌市场,对他来说这也许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躇踌再三后,终于发了一条微信。
为了筹钱,门尼一口气把这些年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但没想到,在版权市场竟然没有人要。“因为这些歌完全不市场,没有人会听。”
学生耐心地指出了这些歌曲的不足,专业性过强,曲高和寡,开始反过来给他上课。事实上,版权市场有着自己的流行趋势,什么样的歌曲能够上榜、什么样的风格更受欢迎,这些都有迹可循。
经过一个多月的辅导和努力,中间“写废”了六首歌之后,门尼终于在第二个月成功的卖出了第一首歌。2022年4月,卖出两首歌,5月卖出四首歌,6月卖出一首,7月卖出一首,虽然不太稳定,但门尼终于可以靠卖歌挣到钱了。这段写歌卖歌的经历也让门尼深刻体会到了音乐市场的残酷,“我一直觉得我不能靠音乐生活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我没找到我的市场,并且我还不够好。”
这一整年下来,门尼埋头写歌卖歌,几乎不给自己留任何休息的时间,早晨九点准时有课,但往往前一晚他只睡了短短三个小时。
在创作的过程中,一开始门尼也急于求成,希望多写几首作品,却发现速度在提升的同时,作品的质量却大打折扣,就自动把写歌的速度降下来了。最开始门尼擅长旋律而不会作词,刚开始的词是交给别人写,但后来他对如何写出触动人心的歌词也找到了感觉。“我的标准是——我自己写完之后会不会哭?因为我的泪点很低,我很容易哭。”
时间来到2023年初,门尼终于靠卖歌还清了负债。临近过年,版权市场也没有人收歌了。此时,门尼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但自己好像也“变”了,有一种出卖自己日记的羞耻感愈发强烈。
“有一天晚上,小区突然停电了,我没事做,就下楼溜达,在月光的沐浴下吃起外卖,那一刻突然很感慨,一切虽然如释重负,可感觉有什么东西不纯粹了。我不知道是我把月光弄脏了,还是月光把我弄脏了?回家后,我把这句词写出来就哭了。”
这就是《念念》这首歌的创作背景,也是门尼开始“乱写”的第一首歌,在他心里,这一定是一首好歌,但并不适合版权市场。没想到,这首“乱写”的歌后来经由新生代乐队银河快递演唱发行后,迅速在音乐平台上“小火”了起来。
从幕后走向台前
《门尼II:剧场》的诞生
2023年2月,在响当当音乐收了《来吧,占领我的无私》之后,公司的老板翁大涵抛出了签约的橄榄枝。
毕竟已不是初出校园的大学生,门尼对签约之类的邀约非常谨慎,对这次的邀请也持保留态度。但最终,翁大涵的诚意打动了门尼,在2月底赶在开学之前,门尼去了一趟南京。
“他说我的音乐有生命,这对我来说,是比任何物质承诺都更为珍贵的认可。”门尼感叹道,翁大涵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愿望,并且承诺门尼——一年发一张完整的专辑,成为一个有生命力的歌手。
2月底,离开南京后,门尼回到成都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思考自己签约与否以及自己的未来。
“如果我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话,我是不会签约的。我到底是谁?我要往哪里去?这是一个哲学命题,我想了很久,但我想不清楚,可能这需要穷其一生去思考,我没办法很快得到答案。”门尼开始缩小思考的范围,“我的音乐到底是什么?要往哪里去?这个问题要搞清楚。”
“人是过去经验和未来期许的结合体,我希望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门尼回忆道,自己毫不保留地向翁大涵展示了那些曾被视为“不被人看好”的作品,而他却以开放的态度回应道:“随便你,我们相信你的才华。”
门尼决定赌一把,正式签约响当当成为一名歌手,但对于自己未来音乐生涯的蓝图,他反而保留了足够的清醒,“我知道经纪公司对艺人的首张专辑是有要求的,我非常自私的去用那些本来就不被人看好的作品去发第一张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我不会有第二张的准备。”
幸运的是,首张专辑《门尼:MONEY》发行后反响非常好,《没有了》《哀人(i)》《罗曼蒂克乌托邦》《飞飞》几乎首首爆款。作为创作型歌手,门尼在大学生歌迷群体中吸粉的速度也很快。
就这样,门尼的歌手事业顺顺当当的起步了。
2024年9月,门尼的第二张专辑《门尼II:剧场》正式发行,这依然是一张任性的专辑。这一次,门尼担任整张专辑的制作人,在词曲编唱方面全方位把控细节。
新专中,《过家家》写爱情内外的模凌两可;《看不见的人》写弱者的反抗;《窗内窗外》写爱情新旧的辜负;《如春》写内心在挣扎中成长,生命的绚烂;《乱七八糟》写心动后的失态和内心动向;《泥娃》写校园暴力,讽刺视而不见的人也是施暴者;《红绣花》追忆往昔先烈;《生来孤独》以细腻的视角书写人生的常态——孤独,一种挣扎在“坚强无助、懦弱反复”中的宿命。
而《合唱》唱着不同角色的希望,是本专中唯一明亮温暖的歌曲。也是通过最后一首《合唱》使得这张以《剧场》为概念的专辑,从讽刺“虚伪”开始,期间看透人间百态,经历种种绝望、挣扎与痛苦,虽苦不堪言,但最终归于一个“满怀童真”的快乐世界。
这是一张完整的概念专辑,每一首歌曲都是一段故事,或源自深沉的内心纠葛,或取材于朋友的真实经历,亦或灵感闪现于触动人心的新闻报道。门尼以其愈发精湛的叙事技巧,将十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故事编织成一场场“音乐剧”。旋律如同老友在耳畔轻声细语,情感层层累积,直至在某个高潮处猛然迸发,令人动容。
新专辑发行前后,门尼先后登上音乐综艺《音乐缘计划》和《有歌2024》(待播),行程正在变得密集。但门尼还没有适应站在聚光灯下演出的日子,每一次登台都会紧张,甚至出现非生理性疼痛,只能提前吃药来缓解。好在他偶然一次演出发现摘掉隐形眼镜,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唱歌的安全感大大增加。
在录制综艺的真人秀环节期间,门尼也常常担心自己是否说错话、表现不够好,每晚都会复盘自己哪句话会不会说错了,但现场的老师们对他都非常友好,这让他既惊喜又感激。随后,在参加《有歌2024》节目录制时,门尼的紧张感终于缓解了很多,在适应的过程中,他开始近距离观察明星歌手,把每一次舞台和互动当作学习的机会。
在台前的这一段人生体验,对门尼来说是多巴胺高度亢奋的、动荡而饱满的,也是一段高度浓缩的日子。
在谈到走向公众视野做歌手的话题时,门尼是单纯、果决而热烈的,但又显得谨慎甚至矛盾,他喜欢创作,从幕后走向前台,有机缘巧合的成分,也有要证明自己的一面。但他始终保持了清醒的一面,不要营造假象来欺骗自己。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尽量让自己不变。”
2024年的门尼,开始拥有此前预想不到的资源与影响力,心境也处于当前这样一种比较奇怪的阶段。他的内心还没有准备好应对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镜检视,有时在网上看到一段评论不善的话,他甚至一个星期后都忘不掉对方的ID,这种明知自己敏感易碎的状态,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继续写歌的决心,因为只有沉浸在创作中时,他才不会感到孤独。
访谈结束的时候,门尼心里还惦记着有歌还没有完成,他说回去后,要开始着手创作第三张专辑了。
无论如何,航海之旅已经登船,期待门尼这一段奇妙的歌手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