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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流行歌曲几乎都是情歌

更新时间:2024-11-01 08:26  浏览量:16

人,不能忍受没有超越性的生活,不能忍受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所有人都需要超越日常的崇高感。

梁弘志是台湾著名的作曲家作词家。说“梁弘志”这个名字,你可能不熟悉,但他写的歌曲,你一定听过。

邓丽君演唱的《恰似你的温柔》、蔡琴演唱的《读你》、苏芮演唱的《请跟我来》、谭咏麟演唱的《像我这样的朋友》《半梦半醒之间》、姜育恒演唱的《驿动的心》。这些脍炙人口的华语歌曲,作词作曲者,就是梁弘志。

这些歌曲都很好听,虽然是老歌,我也会时时翻出来听听。和很多流行歌曲一样,这些歌曲都是情歌,唱的都是男男女女爱情等等。

直到有一次,听到一位乐评家的解释,我才知道,原来梁弘志创作的歌曲,另有一层含义。

表面上看,这些歌曲是情歌,其实,梁弘志是基督教徒。他创作的一些歌曲,是当作宗教圣歌来谱写的,比如著名的《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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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你》的歌词是这样: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的感觉像三月

浪漫的季节

醉人的诗篇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的感觉象春天

喜悦的经典

美丽的句点

你的眉目之间

锁着我的爱怜

你的唇齿之间

留着我的誓言

你的一切移动

左右我的视线

你是我的诗篇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千遍

也不厌倦

读你

大家都以为这里的“读你”,是恋人之间的深情对望。作者也不在乎大家有这种理解,但作者真正描写的,是教徒对上帝的信仰和崇敬。读千遍也不厌倦的,应该是圣经。

再比如,苏芮演唱的那首著名的《请跟我来》。歌词是这样的:

我踩着不变的步伐

是为了配合你到来

在慌张迟疑的时候

请跟我来

我带着梦幻的期待

是无法按捺的情怀

在你不注意的时候

请跟我来

别说什么

那是你无法预知的世界

别说你不用说

你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

当春雨飘呀飘的飘在

你滴也滴不完的发梢

戴着你的水晶珠链

请跟我来

只要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转换视角,就能看出来,这首歌的“宗教感”简直太强烈了。这分明就是一首教主引领教徒走向上帝的颂歌。

当然,并不是说梁弘志创作的所有歌曲都是宗教圣歌,但至少其中一些歌曲肯定是。梁弘志的音乐创作水平很高,或许,当作圣歌来写,由此带来的激情和虔诚,正是高水平创作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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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里为什么要说梁弘志的歌曲是圣歌这件事呢?因为这给我们带来了新的视角,那就是:宗教圣歌和情歌,有很多内在的相似、相通之处。

这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地理解人性。

一般认为,圣歌是崇高的、神圣的、圣洁的,而情歌则是肉欲的、庸俗的乃至低级的。流行歌曲绝大部分都是情歌,翻来覆去唱的,就是男男女女那点儿事。很多人因此对流行歌曲很不屑,并进而认为,热衷流行歌曲的大众很庸俗很低级。

其实并非如此。

梁弘志的那些圣歌,多年以来都是作为情歌、流行歌曲被传唱的,并没有什么“违和”感。实际上,即使我们知道了作者是描写宗教情感,也丝毫不妨碍我们继续把它们当作情歌来听。

为什么会有这种相似、相通的感觉?

这就是因为,宗教圣歌和情歌,其实都是超越日常人生的情感表达,本来就是有很强的内在的相似和相通之处。

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有日常性和超越性两个层面。日常性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些。这些当然是生活必须,但这些不是生活的全部。所有人的生活,都必须有“超越日常”,也就是超越性的那部分。

超越性的这部分,因人而异,形式不同,内容不同,有多有少,但一定有,不可能没有。

事实上,刨根究底的话,就会意识到,音乐,从一开始就是超越日常生活的情感表达。原始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既不是生产劳动,也不是吃饭睡觉那样的日常生活,那是一种神圣的超越性体验。

04

西方的古典音乐,起源正是教堂音乐。宗教活动,不但给音乐创作提供了稳定的“市场需求”,也给音乐创作提供了无穷无尽的艺术灵感。

高大上的古典音乐如此,非洲黑人粗犷的音乐,也和当地的宗教信仰密不可分。其实不妨大胆地说,音乐就是人类宗教性、超越性的一种情感表达方式。音乐在人类社会产生的最初,就带有强烈的宗教性和超越性。

说到这里,很多人立刻又会想到,我们中国很早就是“无宗教”社会。这是不是中国古典音乐不发达的原因呢?

恐怕正是如此。

在“宗教有用 但宗教在中国没用”那篇文章中,我说中国因为早期的“文明基因突变”,走上了和其他文明迥然不同的发展道路,不是用宗教凝聚社会,而是用更高级的国家和政治凝聚来社会。

历史证明,中国文明的这条发展道路更高级、更先进。但凡事都有代价。走这条独特的道路,代价之一就是,中国的音乐因此不太发达。甚至可以说,中国没有“古典音乐”这个概念。音乐在古代中国,并不重要。能歌善舞,在中国是少数民族的特长。主体民族汉族,这方面乏善可陈。

乐于自卑的人,看到这里,可能又要唉声叹气了,哀叹中国人的鄙陋和庸俗。不过且慢,不要只看到表象,要深入思考。

如前所述,所有人的生活,都有日常性和超越性两个层次。中国人是不是例外呢?中国人是不是只有日常性,没有超越性呢?当然不是。在这方面,我们中国人和其他人毫无区别,我们的生活同样有超越性的层面,只不过,具体内容和形式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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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文明基因突变,中国很早就不再用宗教凝聚社会。通过宗教获得超越性满足,这个方式在中国基本消失了。中国人转而从其他方面去追寻超越性。

那就是政治和历史。

首先,政治的运作,在中国具有神圣性。国家、朝廷、皇帝都自带神圣性,不可亵渎,不可轻慢。为此,形成了一套神圣的规则和礼仪——礼。

刘邦当了皇帝,开始不会当,老哥儿几个还是乱哄哄的,在朝堂上大吵大闹。大儒叔孙通根据儒家经典,制定了一整套朝廷礼仪,举手投足、进退出入,都有严格的规矩管着,和宗教国家举行宗教活动时的严格性不相上下。刘邦学会了这一套,慨叹说,这才知道当皇帝是什么意思啊。

其次,就是历史书。中国的史书,特别丰富,特别严谨,在全世界独一份。中国史书主要记载的,就是国家和政治史。中国古人之所以特别重视史书,那就是因为,他们是把史书当“圣经”来记录来诵读的。

对我们今天的人来说,历史学是众多学科中的一种。而对中国古人来说,史学差不多就是学问本身。做学问,就是读历史。历史书,就是要反复诵读、流传千古的经典。

国家、政治和记录其历史的史书,是我们中国人生活中的神圣性、超越性所在。我们信仰历史。历史博物馆,就是我们的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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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所说的,是中国古代和中国古人的情况。到了现代社会,西方的宗教信仰,中国的历史信仰,都面临着“世俗化”转型。西方人说“上帝死了”;中国这边,国家和政治的神圣性也越来越少。大家更愿意相信“人民公仆”这样的宣传。

“上帝死了”“人民公仆”这些说法,对不对,好不好,本文无意讨论。本文要说的是,当自古以来的神圣性、超越性来源被“祛魅”以后,人们必然要去其他地方寻找超越性。

这就是男男女女的爱情。

婚姻自古有之,但爱情其实并不是婚姻的必须。爱情是对庸常生活的超越,提供了日常生活无法提供的全身心投入感。人们在男欢女爱中感受到的那种激情,和人们在宗教活动中感受到的激情,很类似。

当然,古人也有男欢女爱之情,但只有在现代社会,爱情才被拔高到如此高的地步,其崇高性和神圣性,已经近乎宗教了。

这就是因为,当代社会把所有的神圣崇高都“祛魅”了,人们既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皇帝。那么,他们去哪里追寻自己的超越性呢?只能从爱情以及对爱情的想象中去找。

这就是流行歌曲很多是情歌的原因所在。

圣歌和情歌,因此有了内在的相似性和相通性。大型演唱会和大型祈祷,没有本质区别。歌迷会和信徒会,也相差不多。尤其是那种狂热劲儿,简直一模一样。

有人对歌迷狂热追星等现象很忧虑,认为这是社会不良现象。他们的忧虑可能有道理,但本文要说的是,这些现象恐怕不可避免。人,不能忍受没有超越性的生活,不能忍受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这正是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所在。

信仰和神圣性,深深扎根于人性之中,必然如此,永远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