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音乐会里有我们每一个人的浪漫
更新时间:2024-12-26 13:46 浏览量:3
你以为那是你听过的那么多场音乐会中的又一场,不料,刚听了个开头,由一场一场音乐会、一张一张唱片积累起来的一点点经验告诉你,遇到了一场特别难得的音乐会,我说的是去年5月于东方艺术中心上演的《古典 浪漫 印象:王健大提琴独奏音乐会》。而成就这一场事后被乐迷们津津乐道了很久的音乐会的,当然是音乐会的主角、大提琴家王健,但也缺不了配角、钢琴家薛颖佳。那是两位音乐家机缘巧合的一次合作吗?这让乐迷兴奋之余不免担心,那会是绝唱。所以,《浪漫之夜:王健大提琴独奏音乐会》将于2024年12月7日在东方艺术中心举行的消息刚一上线,一众乐迷就在网上奔走相告。
理查·施特劳斯《F大调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格里格《a小调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和塞萨尔·弗兰克《A大调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是这场音乐会的三首曲目,它们都不在我的记忆库里。至少要了解即将聆听的音乐会的曲目,是每个乐迷最起码的自我要求,所以,整个11月份我都在听各种版本的这三首作品。饶是这样,期待这场音乐会的心态并没有随着对三首曲目的渐渐熟悉而有所变化,原因是去年5月的那场音乐会,王健携薛佳颖的现场呈现,太令人喜出望外了。
那场音乐会,虽然安排的曲目如贝多芬《C大调第四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德彪西《d小调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肖邦《d小调大提琴奏鸣曲》与肖邦《C大调引子与华丽的波兰舞曲》等,均为音乐会的常演曲目。由于王健和薛佳颖将音乐会现场变成了温和的竞技场,在贝多芬、德彪西和肖邦写在五线谱上的“规约”下,惺惺相惜着齐头并进。那么出色的现场,给了我一个新的听乐经验,即在一场大提琴奏鸣曲音乐会上,钢琴不只是来伴奏的。能上这样一个台阶,对一个从零开始学着欣赏古典音乐的乐迷来说,不易。因为难得,便更期待王健和薛佳颖的再度合作。他们的合作等于是在给乐迷上课,课题为“古典音乐的各种可能性”。
正是要给乐迷感受到古典音乐更多的可能性,两位音乐家才为再度合作的音乐会选择了相对冷门的曲目?
当然,理查·施特劳斯不是一位冷僻的作曲家。这位出生在1864年死于1949年的德国作曲家,一生创作了大量作品,尤以他的交响诗《查拉图斯拉如是说》、《死与净化》和歌剧《玫瑰骑士》等最为乐迷们所熟悉。早年间,王健就已经演奏过他的作品,他的大提琴协奏曲《堂吉诃德》。也正因为王健在不同场合多次提及《堂吉诃德》给予他的感动,近年来我经常陶醉在理查·施特劳斯的作品里,他的《最后四首歌》慢慢就成了我的最爱。经历过早年的春风得意、中年的波折坎坷和晚年的“一览众山小”,他晚年的创作更加耐人寻味,王健却“逆流而上”选择了理查·施特劳斯的少作,大提琴家大概是想提醒我们,天才理查·施特劳斯也曾经是个莽撞少年,他17岁时写在《F大调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里的爱情,浓烈得溢出了作品的三个乐章。
17岁少年创作这首奏鸣曲的灵感,来自一个名叫朵拉的女性。朵拉美得不可方物且有着极高的音乐造诣,所以早就名花有主,是捷克大提琴家汉斯的妻子。虽然必须按照父亲的要求在严格的德奥室内乐规范下进行创作,但是,再严格的父亲都没法阻止少年把自己勃发的青春灌注在作品里, 后来与理查·施特劳斯遥遥相望了几乎一辈子的朵拉,不可能给17岁的理查·施特劳斯任何爱情的暗示,但是,她撩动起了少年的情愫,于是,看上去循规蹈矩的少年写成的这首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尤其是第二乐章,优美的旋律中有着17岁少年如游丝般的情感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飘来荡去。
《F大调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是理查·施特劳斯的少年之作,而音乐会的第二首作品格里格的《a小调大提琴和钢琴奏鸣曲》,则是一首中年男人陷入疑是泥潭的婚姻里又无能为力时的情殇。心境不同,拿起笔来往五线谱上填写音符的热情也不一样,“创作中毫无灵感”,这是格里格创作这首作品时的题外话。这怎么可能是创作了交响诗《培尔·金特》的格里格的心声?《晨曲》和《索尔维格之歌》,这2首《培尔·金特》里的选曲,大概是广播里古典音乐频道播放频率最高的作品之一,我们怎么会相信写出这么好听的音乐的格里格,也会走进创作的死胡同?事实上,在他以为身陷创作黑洞时写出来的这首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今天听来是典雅又优美,那是对婚姻心灰意冷的格里格提笔谱曲的时候,想起了妻子的种种好来了吗?那些包括《培尔·金特》在内的优秀作品,都是在妻子的爱抚下诞生的。于是,彼时的情感迁延到了他正在创作的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里,听慢乐章《平静的行板》,那真的是“红楼隔岸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两首作品,被安排在同一个半场里,且王健和薛颖佳两位艺术家没有采用通常做法在两首作品的间隙退场片刻,那么,现场的乐迷如何跟上他们的节奏迅速从理查·施特劳斯的音乐里转场到格里格的语境中?他们过硬的技术以及全身心演奏形成的强大气场,由不得我们不跟上节奏!17岁少年的情感宣泄难免过于斑斓,尤其是第二乐章《柔板》,但会拉大提琴的乐迷这样形容王健的处理,“用朴素得近乎无色的运弓”让音乐在自然流淌;在感情生活中一时无措的格里格,投射到作品里的情绪难免沉郁,可是听他们的演奏,尤其是第一乐章《激动的快板》,在王健如泣如诉的大提琴声中,在薛颖佳不落下风的钢琴声中,格里格的激情犹如水银泻地,抵达了每一个在现场的乐迷的心底。
听完音乐会下半场的曲目塞萨尔·弗兰克的《A大调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听完加演曲目柴可夫斯基的《四季·秋之歌》、福雷的《摇篮曲》和圣-桑的《天鹅》后走进初冬上海的夜色里,以及在那以后的数天里,流淌在音乐会里的那些旋律以及王健、薛颖佳两位音乐家彼此相惜的画面,会蓦然闪现在脑海里。是音乐会的曲目特别叫人难忘吗?不见得。而是两位音乐家以各自无可挑剔的技术、丰沛的情感以及水乳交融的合作,将理查·施特劳斯的青年躁动和格里格的中年彷徨诠释成了我们每一个人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