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示:本站为狂欢票务官方授权演出订票中心,请放心购买。
你现在的位置:首页 > 演出资讯  > 演唱会

谁是“大熊”蒂勒曼最信赖的号手?

更新时间:2025-01-20 19:36  浏览量:1

文 | 李锐

正宗的上海菜,菜量都不大,偏甜,装在精致的小碟子里,用筷子夹起最后一块,碗碟几乎是干净的;鼓楼一拐弯儿的老北京炒肝儿不提供勺子,食客要单手端碗一边转着腕子一边沿着碗沿儿吸溜儿;古典音乐的活化石,建立于1548年的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瓦格纳盛赞的“神奇的竖琴”时至今日也依然为我们保存着那份德奥的“原汁原味”。

或许,索尔蒂“允许”芝加哥交响乐团的铜管声部在赫塞斯的带领下主导一切;或许,小泽征尔“妥协”于波士顿交响乐团的几把“加重莫奈”把巴托克演绎成“小号手与乐队其他成员的协奏曲”(Concerto for trumpets and the rest of the orchestra);或许,捷杰耶夫常常自豪地盘点自己麾下各声部数不清的世界冠军……无论不同乐迷心中“过瘾”的点究竟源自哪里,无论现场音乐会或是唱片您的耳朵“盯着”哪个声部,德累斯顿带来的正是那种无穷的回味,感叹传统,感悟传承,一如哲人卢梭所说的“最平衡的力量”。

2024年,“大熊”(编者注:乐迷对指挥家蒂勒曼的昵称)指挥了他作为德累斯顿国家歌剧院管弦乐团音乐总监的最后一场音乐会,以马勒《第八交响曲》告别德累斯顿。在此之前,我也有幸与“大熊”最信赖的号手赫尔穆特·福克斯(Helmut Fuchs)畅谈。

接过父亲的小号

锐:您是如何与音乐结缘的?是您选择了小号,还是小号选择了您?

赫:我出生在萨尔斯堡北部农场一个并不富裕但爱意满满的家庭,父亲正是我的启蒙老师。回想起从父亲手里接过小号的一刻,兴奋之外其实也有些许无奈和感伤。

锐:哦?这背后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赫:奥地利有着铜管乐团的传统(brass band tradition),无论贫富,几乎每个村庄都有一两支,甚至三支小铜管乐队,这份传统在儿时留下的印记也成为我日后职业生涯最为重要的一部分。那个时候,小乐团把住在同一个村落里的大人和小孩子联结在一起,大家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演奏,在我看来真是“文明”最佳的体现方式。父亲就曾是其中一个乐队的号手。到我5岁左右,因突发病患,他不仅无法继续劳作,也不能像以往一样在乐队里演奏,照顾家庭的重担一下子落在了母亲肩上。但乐观的父亲说:“我还有儿子呢!儿子可以接我的班!”于是,5岁半的时候,我在他的指导下开始了小号学习,尽管那时候日子过得紧巴巴,却从不缺少欢乐。小号教学上,父亲也很严苛,打开始的那天起,我就要每天坚持,不可间断,每日起码练习半小时。

锐:好巧!我出生在中国西北的小城市,也是在父亲身边开始音乐学习的,先是唱歌,后来是小号,这种感受非常不一般。

赫:啊,属于父与子的特殊时光。巧的是,我也在父亲的引导下有着不短的歌唱训练。我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双亲都希望我们一生与音乐牵手,所以很小的时候,我们三人就参加了镇子上的童声合唱团。至今,我也认为良好的声乐训练是学习铜管乐器最重要的一项内容。

歌唱与铜管乐演奏

锐:请您详细讲一讲。

赫:首先,歌唱让我们从更深的层面理解呼吸;此外,歌唱教会我们感受身体各部分,寻找到什么是“共鸣”;而且,其实每位歌者都有(指着咽部)与铜管乐演奏发音机理最像的生理结构。

锐:就像声带(vocal core)与双唇(embouchure)的关系。

赫:是的,小号是我们的扩音器(amplifier)。在演奏的时候,乐器是稳定不变的(不会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倒是吹奏者需要不断调整身体,还要通过舌的位置、口腔空间等来改变气息的输出,以实现所有音在不同状态下的最充分振动。比如,元音a、e、i发声的时候,阻力是极为不同的,但吹号和歌唱实现共鸣确有不少感觉上的相通之处。多唱,受益会很多——唱正确的音、正确的音准、正确的句法。唱,往往是协调大脑和身体最直接的办法。

锐:长久以来,我非常向往奥地利的“铜管乐团传统”(brass band tradition),毕竟这也是时常萦绕在伟大的古斯塔夫·马勒耳畔的童年回忆。我想,这种沿袭了几百年的传统除了成为大家生活的一部分,也更好地完成了铜管演奏方法的授业和传承。任何新的成员一进入乐团,就可以在漂亮的和声里开始模仿,并寻找自己的声音,而且可以得到祖辈、父辈乃至同辈的提点。这是一种高效的、幸福感极高的学习,尤其是有很多同龄人一起成长。就像不少人拜师名门,却很难参透师父高深的话语,而同龄人往往可以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把一样的道理讲出来。

赫:是这样的,这是一段无可替代的经历,更是一生的财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

每日练习与奥地利铜管教学

锐:德累斯顿的工作加之大量独奏的演出,使得您必须时刻保持良好的状态。能否分享一下您的每日练习?您钟爱哪些教材?有没有固定的练习流程?

赫:我的流程不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常有新的教材问世,也常有新的练习思路。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是每日通过大约半小时到45分钟的热身练习进行调整:首先从号嘴的长音开始,我会一边演奏一边修正音准,比如C,先唱一个音准正确的do,然后在号嘴上吹,确保自己的唇齿位置(position)是合理的。一段时间后,开始在乐器上演奏,从中音区开始,向高低两边拓展,最终回到中音区。都没问题之后,开始加上简单的吐音,有时候会加上三、双吐。这些基础的基础是我的每日必练。之后,我才开始作品的练习。当然,因为教职的关系,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带着学生们一起热身。

锐:谈到教学,从您的求学和教学经历来看,在德奥学习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如果让您用简短的语言来描述奥地利的铜管教学,您会用些什么关键词?您所理解的“奥地利学派”又是什么样的?

赫:因着“铜管乐团传统”,奥地利有着非常多的基础教学方法,其中有很多是很棒的,非常实用。不得不提到的是,奥地利的铜管乐教育界为孩子们即初学者们设计的课程和编纂的教材尤为优秀,深入浅出。

在大学里学习是另一番景象,学生们按照自己的需求拜师。就我自身的经历来说,我觉得自己不够自律,所以在维也纳国立音乐暨表演艺术大学(MDW)里选择了最为严苛的老师——约瑟夫·庞伯格(Josef Pomberger,维也纳爱乐荣休小号手)。典型的专业课日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凌晨4点半起床开始将近一个小时的暖身练习,6点钟老师就来了,带着我做延伸性质的暖身练习。之后是克拉克、阿尔班教材,有时候是整本阿尔班教材呢!然后是移调训练、萨奇斯教材(Sachs)、约翰逊吐音练习(Jonathon)、俄罗斯教材、勃兰特乐队训练(Brandt)。在这些之后,开始作品的学习,无论是乐队片段、协奏曲还是奏鸣曲。最后的最后,是高音小号的训练。

锐:真是高强度的训练啊!

赫:不仅是高强度,典型的奥地利式的铜管教学也包括让学生通过大量演奏各种风格和时期的作品来真正全面地学会“如何吹号”。不仅如此,我的老师还会刻意让学生们在一定的心理压力下进行演奏,只有这样,才算是真的会吹号。对于学生们来说,这样的老师有时候确实让人吃不消。这多少有些像法国巴黎音乐学院的“大佬”皮埃尔·提鲍(Pierre Thibaud),我在法国工作期间就先后听到过多位提鲍的高徒吐槽自己的老师,而且几乎是一样的段子。

在德累斯顿做号手

锐:在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工作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尤其作为“大熊”最信赖的,两度受邀参加圣诞音乐会独奏的号手?

赫:首先,能在这里工作绝对是一件人生幸事,对于我来说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无论是从音乐上还是其他方面。我求学是在维也纳,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声音和音乐品位。而从历史渊源来讲,理查·施特劳斯曾将自己喜爱的德累斯顿的小号手弗朗茨·登格勒(Franz Dengler)请到维也纳爱乐乐团做首席,所以,多年前起,两座城市就小号演奏而言有诸多相通,逐渐形成了一个大的传统。

锐:衷心为您感到高兴。作为一块活化石,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是如何在漫长的岁月中历经新老交替还能保持自己的传统的?

赫:这与我们的招聘理念和机制息息相关。在德累斯顿赢得一份工作,应聘者当然需要是一位顶级演奏者,但论面试,真的不一定需要是百分之一百完美的。最重要的是,你要有百分之一百感知(feel)整个乐团的能力:清晰地知道乐团作为一个有生命的整体是如何运转的,知道起承转合中同事们的乐思以及各声部之间的线条如何。简单来说,当老音乐家退休,乐团招新的时候,全团的同事都会做这些考量:这位新人的人品如何?演奏能力如何?是不是仅仅能像机器一样做无错音演奏?是否足够聪明,足够有胆识?能否长期与我们共事?

如你所说,招一个人进来,绝不仅仅是一副新的面孔,因为新人最终都会成为这个传统的一部分。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的招新有点像拼图:当有一个空缺的时候,我们知道缺失的是一块怎样的形状。那么,选择的时候就会避开太大的或是太小的,只选择最合适的。

锐:可以这么理解,当你加入了德累斯顿管弦乐团,也就成为了传统的一部分,也自然成为这份荣耀的捍卫者。

赫:是的。

锐:祝福您未来的音乐之旅!

访谈结束不久,我再次遇到了赫尔穆特,他抱着4岁的儿子笑着走来。父子二人脸上一模一样的笑容让人感叹:这就是传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