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年前，一场拯救生命的古典音乐会
更新时间：2024-09-10 01:33 浏览量：11
1986年，汤沐海与穆特在日内瓦合作
文 | 唐若甫
1986年9月30日，瑞士日内瓦大饭店（Grand Casino）灯火通明，饭店里精致的剧场人头攒动，名流云集。由联合国难民署（UNHCR）主办的“古典拯救”音乐会（Classic Aid）吸引了指挥家洛林·马泽尔、钢琴家齐默尔曼、小提琴家安妮-索菲·穆特等诸多古典音乐名家登台献艺，时年37岁的中国指挥家汤沐海亦受邀参与。这场在当时轰动一时的音乐会过去近四十年后渐渐被人遗忘，但其折射出的艺术价值和社会效应时至今日醒目依旧。
慈善募捐济难民
难民问题是一个困扰全球的问题，处理难民问题的国际机构就有联合国难民署。难民署于1951年1月1日成立，旨在帮助数以百万计受“二战”影响的身在欧洲的流离失所人士。成立之初，难民署预期的运作时间仅为三年。然而，该机构至今仍在运作，在法律框架内保护并援助全球难民。
难民的成因错综复杂，有的因战乱迁徙，有的因饥荒挨饿。具有强烈社会使命感的音乐家们站到了台前，他们把自己作为明星的巨大号召力转化为感召力，参加慈善演出，鼓励粉丝们踊跃购票和音像制品，主办方则倾囊捐出所得为难民纾困。
虽然联合国难民署是援助难民的主要国际机构，但最早一批走上舞台大规模募捐的音乐家更多是出于自发。
1985年7月13日在英国伦敦温布利体育场，两位音乐人自发举办的“拯救生命”演唱会（Live Aid）吸引了诸如埃尔顿·约翰、史汀、艾尔维斯·科斯泰罗、大卫·鲍伊、保罗·麦卡特尼和皇后乐队等一众顶级明星登台表演，其中皇后乐队尤其是其主唱弗莱迪·墨丘利在演唱会最后15分钟惊天动地的真情流露成为2019年在国内上映的电影——讲述弗雷迪的传记片《波希米亚狂想曲》的大轴高潮。
比伦敦晚两个小时开始的另一场姐妹演唱会在美国费城的约翰·肯尼迪体育场举行，演唱的明星有麦当娜和鲍勃·迪伦等。演唱会在当时西方的摇滚音乐界和流行音乐圈一下子成为现象级新闻，两场演出共吸引17万现场听众，通过卫星连线的直播覆盖到150个国家和地区的19亿听众，筹集到8000万美元用于应对席卷埃塞俄比亚的饥荒，那也是人们发起和参演这台演唱会的初衷。
演出在票房、筹款、口碑、人道主义精神和影响力发酵上的巨大成功使人们看到了音乐的力量，也充分展示了作为公众人物的音乐家的社会责任。以拯救生命演唱会为原型，后来派生出了“乐队拯救”演唱会（Band Aid）。1986年由联合国难民署主办的“古典拯救”音乐会可以视作为联合国官方机构对在摇滚界和流行界大红大紫的“拯救”（Aid）系列演出的有力回应。
分文不取上台演
拯救生命演唱会奠定了此后类似演出的规制：巨星加持，设置分会场，同步连线加直播。这些特色都成为往后援助难民音乐会的“标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古典拯救”音乐会。
“古典拯救”音乐会于1986年9月30日在日内瓦大饭店的剧场举行，因为日内瓦也是联合国总部所在地，难民署亦在日内瓦设有总部办公室。承担演出任务的是位于摩纳哥的蒙特卡罗爱乐乐团。摩纳哥依山傍海，旅游资源丰富，是欧洲富豪眼里的避税天堂和度假胜地。启用一支平日驻扎在赌场演出的乐团，也是为了吸引富人购票募捐：也许他们看到这支乐团的本能反应就是掏钱买单。
为了与上一年的拯救生命演唱会的明星范儿匹配，“古典拯救”音乐会请到了指挥家兼小提琴家洛林·马泽尔担任这场音乐会总指挥，由他负责曲目设置和人员的配备。
邀请马泽尔担任总调度，想必出于公益和艺术性的诸多考量。上世纪80年代，马泽尔星光璀璨，如日中天。1980年，他接替波斯考夫斯基出任每年元旦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举行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指挥，一干就是七年，直到1987年才交出指挥棒开启轮班制，接替他的是1987年新年音乐会的指挥卡拉扬。同时，马泽尔在萨尔茨堡音乐节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在美国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又是维也纳国立歌剧院院长兼总监。
除去艺术上的大红大紫，马泽尔在公益事业上也做得有板有眼。1986年12月16日，他率领由全球各家乐团顶尖好手组成的世界爱乐乐团登台巴西里约热内卢市政厅剧院，为纪念巴西作曲家海特尔·维拉-罗伯斯百年诞辰演出。作为一支公益性质的乐团，世界爱乐乐团每年会把盈余捐赠给一家国际性的慈善组织。而马泽尔是乐团的七位发起人之一。
鉴于马泽尔的号召力、影响力和公益心，由他出任“古典拯救”音乐会总指挥自在情理之中。他也当仁不让地调动人脉，除了日内瓦的主会场外，音乐会还在日本东京的NHK演播大厅和美国纽约的埃夫里·费舍尔音乐厅设置了两处分会场，分会场的演奏视频以大屏幕投影的方式在主会场呈现。由此，这场横跨欧洲、美洲和亚洲三地，总耗时超过四小时的马拉松音乐会，便在马泽尔的策划下应运而生。
马泽尔在提到自己策划这台音乐会时这样写道：“难民的成因便是我们的动力。男人、女人和孩子为战乱所迫流离失所，远离家园。他们往往失去了一切，穷困潦倒，饥饿难耐，体弱多病。他们需要安全的住所。面对此情此景，目睹他们从一无所有中站立起来，求生存，求融入，求回家，我们无法无动于衷。当联合国难民署表达了由我协调一场古典音乐演出，所得收入全部用于救济难民的想法时，我不仅义不容辞，更是对把音乐家团结到一起的使命倍感自豪。”
音乐会后，美国哥伦比亚广播（CBS）出版了卡带、黑胶和激光唱片等音像制品，收入了主会场和分会场的现场录音，销售所得用于难民署救济难民。
中国指挥公益心
在日内瓦的主会场，马泽尔邀请了两位年轻的后辈——芬兰指挥家萨洛宁和中国指挥家汤沐海。三位指挥每人两首曲子，马泽尔负责开头和结尾。事先预告会出现的斯特恩和马友友并没有加入音乐会。
音乐会以马泽尔指挥的埃尔加《威风堂堂进行曲第一号》揭幕，随后巴里·塔克威尔自吹自挥了莫扎特《第四圆号协奏曲》（K.495）第三乐章，紧接着萨洛宁与长笛演奏家郎帕尔合作了莫扎特《长笛与乐队的行板》（K.315）。随后乐团撤下，三位独奏家竞相登台，先后由吉他演奏家约翰·威廉斯演奏阿尔贝尼斯《阿斯图利亚》，小提琴家弗兰克·彼得·齐默尔曼演奏帕格尼尼《随想曲》第24首，钢琴家克里斯蒂安·齐默尔曼演奏肖邦《第三叙事曲》。
下半场，汤沐海先上台指挥乐团演奏了威尔第歌剧《命运之力》中的咏叹调“平安了，我的神”，女高音是苏珊·杜恩；紧随其后，萨洛宁登台指挥了罗德里戈《阿兰胡埃斯协奏曲》第二乐章，吉他独奏是纳西索·耶佩斯。汤沐海再度登台，与小提琴家安妮-索菲·穆特合作了选自马斯奈歌剧《泰伊斯》第二幕的《沉思》。舞台此时交给小提琴家基顿·克莱默和手风琴演奏家莫塞，演绎拉迪斯拉夫·库普科维奇的《回忆》，最后马泽尔指挥乐团外加瑞士罗曼德广播及洛桑的两支合唱团以威尔第《纳布科》中的“希伯来人大合唱”收尾。千余名现场观众目睹了这场难得的音乐会，他们为此支付了95美元的门票，而包含晚餐的套票315美元一张。
分会场的演奏视频在主会场投影播放。上半场切入的视频来自纽约，祖宾·梅塔指挥纽约爱乐乐团在埃夫里·费舍尔音乐厅演奏德沃夏克《斯拉夫舞曲第八号》，下半场切入的是小泽征尔指挥其创立的新日本爱乐乐团录制的武满彻《十一月的阶梯》选段。整场演出通过卫星信号向全球27个国家和地区进行了转播，吸引了3亿人观看。据《洛杉矶时报》报道，音乐会连带音响产品销售筹集到了200万美元善款。
作为日内瓦主会场的三位指挥之一，汤沐海的出现忠实再现了那个年代中国指挥家在世界舞台上绽放的光彩，也可能是中国音乐家与联合国官方机构最早发生交集的一次。据汤沐海回忆，1983年他从慕尼黑毕业，便收到了经常在柏林和慕尼黑见到并相识的马泽尔的邀请，出任“古典拯救”音乐会的指挥之一。即便近四十年过去，他依旧对六十余人组成的蒙特卡罗爱乐乐团的精湛演奏水准印象深刻，也对与他合作的穆特完美无瑕的琴声和形象记忆犹新。他回忆道：“穆特受卡拉扬提携位居一线，但她一点架子都没有。倒是她的爸爸随身跟在她身边一步不离，紧紧地护着女儿。”
这场音乐会所传递出的崇高人道主义信息亦对汤沐海影响颇深。他思考着在战火纷飞、战乱不断的外部世界中音乐家所扮演的角色。最近，汤沐海正在计划依靠自己位于上海长宁区的指挥艺术中心成立节日乐团，再续公益，再结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