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音乐清单之《夏日里最后的玫瑰》

更新时间：2024-10-08 16:58  浏览量：41

时间：1997年9月14日

场景：巢湖老家

中秋节回老家陪老父。刚度过最炎热夏天的村子里比往常热闹很多。我们村正在进行美丽乡村建设，硬质路面铺设和上下水工程基本完工，正在开始绿化和美化。许多人家也在新建或改造自家的住宅。整个村子像极了热火朝天的大工地。村子的每个人都是喜笑颜开，对美丽乡村的美好未来充满向往。

虽然盛夏已过，我家院子的月季花依然繁盛地开着。紫红色的“红沙宝龙”、粉红色的“大游行”、金黄色的“黄金庆典”，高低错落，姹紫嫣红。围墙边茂密的凌霄藤蔓好像一帘绿色瀑布，完美地衬托着各色花的娇艳。

我特意去和我家东边邻居程奶奶打了个招呼。她的身体近年来明显有些差了。她家院子的荒草又长了许多。而记得在我年少的时候，她家院子总是有着太多欢笑和热闹的地方。

程奶奶是来自南京的知识女性。当年她未来的老公在南京当兵时，偶然间被程奶奶家人相中，于是程奶奶就随着他退伍的老公于1963年回到我们村。刚经历三年困难时期的安徽农村与她生活的南京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与她的想象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按她后来的说法是，完全是被她老公“骗”过来的。失望归失望，说“骗”归说“骗”，她一直生活在穷苦的安徽农村，就住在我们家东边。这一住就是近六十年。后来她成了村里的代课老师，村里许多孩子都是她的学生。

程奶奶生有一儿一女。“小雁子”是程奶奶的儿子，“小雁子”是他的小名。他和我同龄。是邻居，又是同龄，我和“小雁子”自然成了好朋友。我俩一起到邻村上学，一起玩弹球、捉知了、拍纸片、抓“特务”。小时候的“小雁子”是很出众的。眉清目秀，个头明显比同龄男孩高，长相比那个年代个个瘦小的其他男孩也明显丰满、漂亮，是那个年代标准的“英俊少年”。他爱干净，当时我们村子里很少有人刷牙，但他每天早上都会刷牙。他总是很干净整齐，而当时村里大多数男孩经常灰头土脸的。他很聪明，上学时的成绩总是比我们几个同龄的同学好。他喜欢下棋，和小孩子下军旗，和大人下象棋。他爱说话，比大多数男孩的话都多。他还风趣、幽默，说话中经常带有自创的歇后语。记得有一年安徽许多地方闹水灾，他就说“锅洞里发大水，‘淹灰’”。“淹”在我们当地读“安”，“灰”谐音“徽”，形象地表达了安徽受淹的景象。

他更是喜欢看书。他的南京亲戚很多。亲戚们来他们家时，除了带来许多我们羡慕的衣物和糖果外，还带来一摞一摞的小人书、杂志和其他书籍。我经常看见“小雁子”坐在一大堆图书旁，聚精会神地翻看着。夏天晚上乘凉的时候，他经常绘声绘色地给或坐或躺在凉床上的小伙伴和大人们讲看过的“三国”、“水浒”和一些电影故事。我小时候能看到的书，几乎全是从他家借看的。记得我有时想借一本小人书看，他就开玩笑地让我到村头的井边给他家挑一担水回来。虽然我为此给他家挑过不少水，但我也确实因此看到许多我想看的书。我父母都不识字，我的文化启蒙当然主要在学校、在老师，可最初在学校能学到、能看到的书差不多就是《语文》和《算术》两本教材吧。可在他家，我看到了《地道战》、《地雷战》、《海港》、《平原游击队》等电影连环画；看到了《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系列小人书；第一次看到叫《故事会》的杂志；还有许多现在记不得名字的书籍杂志。某种程度上说，他家的那些小人书、杂志和书籍也是我文化启蒙的重要来源。

然而，不幸的是，在“小雁子”快成年的时候，渐渐发现他走路开始有些踉跄，眼睛看东西也总对不准，说话也慢慢少了。随后的十多年，身体状况愈发差了。1997年的夏季刚刚过去，那个曾经的英俊少年，那个我儿时的好伙伴，那个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干净漂亮的“小雁子”飞走了。

“小雁子”走了，他飞走了。但那位曾经的英俊少年却一直没有飞出过我记忆的天空。

一九八0年代，电台经常播放德国电影《英俊少年》的录音剪辑。我对故事情节印象并不深，但插曲《小小少年》那优美动人的旋律、朗朗上口的歌词和清纯透亮的歌声永远印在脑子里，当时我也能完整地唱下来。“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无忧无虑乐陶陶。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这歌词像极了当年的“小雁子”和同样青春年少的我们小伙伴。但论及英俊少年，当年我们小伙伴中真的只有“小雁子”。“但有一天，风波突起，忧虑烦恼都到了”。歌词的“风波突起”在现实生活真的出现了，但它带给“小雁子”远不止“忧虑烦恼”，而是无尽的病痛折磨乃至生命的逝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首脍炙人口的《小小少年》改编自一首古老的爱尔兰歌谣——《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曲调用的是一首最早记录于1792年的爱尔兰民谣——《年轻人的梦》，1813年爱尔兰诗人托马斯·莫尔重新为它填词，改名为《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还在孤独的开放，再也没有一朵鲜花，陪伴在她的身旁，映照她绯红的脸庞，和她一同叹息悲伤”。略带悲伤的诗句，透露出诗人面对夏日最后的一朵玫瑰时的不舍和怜爱。曲调优美流畅，同样也略带伤感。玫瑰象征着爱情、热情与旺盛的生命力，它盛放在一年中最浪漫的季节，人们总是将其与美好事物联系在一起。而在“玫瑰”前突出了“夏日里最后一朵”，暗示着这朵玫瑰终将孤独凋零的命运，也奠定了歌曲凄凉的感情基调。这朵玫瑰是美丽的、是让人怜爱的，它孤独地开放，它无望地凋零。

玫瑰通常是形容女孩子的，但我觉得用在“小雁子”身上也再合适不过。一个聪明伶俐的英俊少年，在正值生命怒放的美好年代，在如夏花般绚烂的燃情岁月，在刚刚褪去夏日炽热的季节，带着满身的病痛和对世界的无限眷念离开了。仿佛初秋的凉风在耳边轻轻掠过，温暖的午后阳光照着枝头上最后一朵玫瑰，但却无力挽留住它的凋谢。

在这暑热刚散的初秋，再次聆听当时年仅14岁的演员兼歌手海因切·西蒙斯在电影《英俊少年》里演唱的清澈而纯净的《小小少年》，静心感受来自爱尔兰的歌手克萝伊·安格纽演绎的干净而清亮的《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颇有一种“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