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位”相合的临响之旅 | 乐评
更新时间:2024-10-12 16:35 浏览量:35
文 | 商怀雨
如果对法佐·赛伊(Fazil Say)还不甚熟知,想必也会对王羽佳的网红返场曲目——改编版《土耳其进行曲》有所耳闻,其中的爵士风味便是出自赛伊的“手笔”。这位喜爱为古典音乐注入新鲜感的土耳其音乐家在当今乐坛可谓独树一帜的存在。继2017年后,赛伊时隔7年再次来到上海,于9月27日在捷豹上海交响音乐厅为听众带来巴赫《哥德堡变奏曲》和四首自创曲目——既有表达疫情阴霾逐渐散去时人们焦虑与希望交织的《新生活》(New Life),也有与土耳其民间文学和音乐息息相关的《四首叙事曲》(Four Ballades)和《黑色大地》(Black Earth),最后以三首炫技的《爵士幻想曲》(Jazz Fantasies)华丽收场。上下半场风格各异的曲目设计,让人不禁期待古典与现代之间能够擦出怎样的火花。
当晚,赛伊身着黑色唐装快步行至舞台中央,还未待思绪落定,咏叹调的第一个音就已闯入耳中,此刻,赛伊似乎就已经与“崇古”划清了界限。不同于“古钢琴”式的干脆、坚实又颗粒性十足的触键,赛伊对《哥德堡变奏曲》的处理显然是为现代钢琴的音响特性而设计,乐句的起伏、强弱对比也勾勒得格外明显。相比他2022年发布的《哥德堡变奏曲》专辑,现场的表现显得更加张扬:着意添加了许多延音踏板,配合着左手低音粘滞行进,使力度较强的段落产生了似管风琴的恢弘色彩,但即便音响丰富宏大,和声却依旧清晰、干净。赛伊在一些较为内省、沉思的变奏中使用了弱音踏板,刻意的慢速触键和张弛有度的自由节奏(Rubato)处理,使音乐富有浪漫气息和抒情性,这是属于世俗间凡人的苦吟。被誉为“黑色珍珠”的第25变奏充斥着半音进行和变化音,蕴藏了作曲家内心最深处无法言说的踌躇,也许与古尔德将每个半音发挥到极致、却又异常冷峻相比,赛伊在此处略显作态,但从整个变奏的强弱设计和情绪推进来讲,也不失为一次大胆的尝试。自第25变奏之后,赛伊便一路狂奔,直至最后重现咏叹调,成就了一种越过高山后的如释重负,或是历经世事的不舍流连再到逐渐退场,而并无周而复始的宿命感。
除了音乐处理上的不拘一格,赛伊演奏时丰富的肢体语言与情感动作也让这场独奏音乐会多了一份“看”点,忘乎所以的自我“指挥”和脚部踢踏动作将演奏者的内心情感进一步外化,使听众不由自主地与之共同经历这份情感的激荡。同时,赛伊拥有极高的即兴创作天赋,其快速跑动的加花装饰与变奏华彩展现出非凡的现场效果。
如果说上半场窥见的“法佐·赛伊”风格还略显矜持,那么下半场就可谓淋漓尽致了。在《新生活》和《黑色大地》中,赛伊从约翰·凯奇的“预置钢琴”汲取灵感,将手深入到琴体扫弦、左手按弦右手在键盘上弹奏来模仿土耳其民族乐器巴拉马琴、乌德琴或萨兹琴,使单一的钢琴曲拥有小型乐队的效果,加之赛伊尽兴时脚部的踢踏动作,何不视为另一个铿锵有力的“打击乐”声部?类比如今流行的“唱跳”表演形式,赛伊的这种“手舞足蹈”似乎可以称得上“弹跳”了。
赛伊将初版两首叙事曲与另两首新创乐曲集合而成的《四首叙事曲》,将土耳其民谣、流行风格与西方传统和声相结合,深情细腻地诉说着他对乡土的热忱。最后,根据格什温、莫扎特和帕格尼尼三位作曲家原作改编的三首《爵士幻想曲》将整场音乐会气氛推向了高潮。赛伊在原作基础上加入大量切分音、半音阶、装饰音,并展开急板变奏,狂热、辉煌的技巧似乎重现了黄金年代。除了手指炫技的应接不暇之外,赛伊将个别音用延音踏板保持,并用双臂将余音从钢琴“扔”向听众席,如此视听结合的表演不得不叫人起立鼓掌。
余音绕梁之际,我们不难发现,赛伊精心设计的曲目包含了创作与演绎、经典与创新乃至东方与西方的对位交织。正如当代文学批评家爱德华·萨义德(Edward Said)强调的那样,赛伊作为生长于东方而求学于西方的音乐家,站在独特的“他者”视角使东西方尖锐的“对立”冲突让位于“对位”相合。在他的音乐中,西方古典与东方现代、西方创作技法与东方民间传统水乳交融,使他的音乐拥有更广阔的文化视角和深层内涵。而赛伊的可贵之处在于,他的音乐既饱含着对社会、文化和历史的关怀,又能够举重若轻,以充沛的能量和激情敞开,载着每一位听众与他同享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的临响之旅。
陈玉麟/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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