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旖：音乐之生｜花地新苗 · 我和母校的故事
更新时间：2025-02-07 16:46 浏览量：2
《音乐之生》
作者：薛旖
“如果你真的走上了音乐生的道路，人生会有很不相同吧？不遗憾吗？”
“也许吧。但比起遗憾，我的初中和晰耳合唱团，带给我的音乐教育更多是幸福。只要我哼起旋律，用音乐作为锚点……”
杜红老师，我们的合唱指挥，向我们宣布将在深圳大剧院举办晰耳专场音乐会的重大事项后，一片兴奋的骚乱中我傻乎乎地问小蘧，真的假的？她抢先一步抓着我的胳膊，大叫着说真的啊！你高兴傻了？
专场音乐会，那我们要唱多少曲子啊？
老杜说，小蘧讲到对杜老师“大不敬”的昵称时放低了声音：三个月练完，暂定二十三首，压轴是《We are the voices》。
生活就像海洋，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到达彼岸，把生活换成合唱也同理。第二天下午的训练，浓重的油墨味扑面而来，老杜雷厉风行地下达分发乐谱的指示。几十摞白纸四处飘散，颇有把人群淹没的架势。
老杜是个厉害的老师，前不久带领我们拿下了广东省合唱比赛一等奖的成绩，往届学长学姐更是前往奥地利维也纳金色大厅比过赛。这并不妨碍我们对老杜的计划越来越感到不可思议。我们在加练的早晨、中午、下午自习课甚至是周末中来回奔波，生活除了学习就是合唱。背诵匈牙利语和古英语的音译、表演动作、气口、强弱的处理；抠细节、讲最基本的发音、一遍又一遍地反复那么几个小节的排练……老杜好像总是不满意，我们叫苦不迭。
团内出现了逃训的情况，老杜知道，也发过不少火，可她冷着脸责备不超三句话，没等我们趁机偷懒完，又重新举起手。那是预备的信号，我们调整状态，从头开始，再唱一遍。
劳累是真的，我对老杜的“完美主义”却很少产生厌烦，其他同学也有这种感觉。合唱队员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指挥的手势上，就是这么一双手，调动着五十四个声音描摹出蒲公英的忧伤，去形容徐志摩诗里的雪花如何快乐，模仿了火焰与月光缠绵热烈的舞蹈……都是我们唱的歌。耳朵变成了我的第二双眼睛，我的紫藤萝瀑布是音乐的海洋，旋律的浪花在耳边荡漾。
也许，因为她的手覆盖在我们的手背上，让尚未对艺术产生审美的我们推开了合唱的大门。终于排练完一半的曲目，收拾书包的时候，坐我旁边的朋友明明脸带倦容，却笑着说刚刚的和声真美。是啊，这是老杜带给我们的美。
老杜第五次挥断了《We are the voices》第52小节。临近结尾，两声部最后的错落出现应该是此起彼伏的，低声部的力量感弱了。她皱着眉头，来回翻动着谱子：这一段的歌词用空拍的间隔表现出坚定，we、are、the、voices，低声部作为支撑的地基，高声部的声音透亮，两者结合才能是“我们就是声音”。
还有不到两周就要上台了。而这样反复枯燥的细节处理，在排练中的每一首曲子中随时都会出现。
孩子们，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但我们不能享受合唱的成功而跳过排练的艰辛。老杜盯着谱子看了会，接着平静地抬起头，扫视着所有人：你们都是我从学校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队员，不仅为了学校和合唱团，我也希望你们的人生履历有值得回忆的事情。
她点了我的名字：薛旖，你去帮低声部唱这一段吧。
我吗？老杜夸赞过我的声音条件，她总能注意到不同学生的音质特点，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的解决方式。
你的声音很结实，音准也很好，低声部需要你的力量。好，再试最后一次，我之前讲过，这首歌讲述了音乐的大爱，也是你们的爱……
指挥家的手是灵魂一般的存在，老杜双手抬起，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握拳给出了力量，低声部的声音像拳头一样打出来；她又侧着手掌，意味着低声部要像刀一样切进la的节拍。两个声部像齿轮一样紧紧地追咬着对方的空拍，we are the voices，紧迫的节拍让每一个单词和音符像四面八方的水一涌而来，聚成广袤的音海，顺利地进入最后金属般亮堂的高音宣誓——we are heard！
我们被听见！
大剧院里回响着《we are the voices》，这是会场最后一首歌，刚进合唱团就在排练，时间像旋律一样，一晃到了结尾。在鼓和钢琴的推动下，在她越重越强的指挥力度下，从前练过无数次的最后八个小节仿佛全部交叠，在五十四个声音的共同作用下激昂地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最后一个音撒向观众，抬头，大剧院的顶部昏黑一片，我却觉得像把音乐献给一切广袤无垠的事物，像是宇宙。
余音还在回旋，不仅在大剧院，还在录像里。由深圳实验学校初中部晰耳合唱团带来的音乐会圆满成功，摄影机扫过，我清楚地看见有人还没从余韵中反应过来，有人的眼中难掩喜悦，我们丢下初中生的羞涩，只为音乐而唱。还有老杜向全场所有人微笑着挥手，随后转身对我们比了个骄傲的大拇指。
直到现在，每当我闭上眼唱起“We are the voices and we will be heard”，脑海中都会出现向我们投射的聚光，哪怕我再也没有上过这样的舞台，哪怕我仍然走上了文化生的道路，音乐对我的人生而言是如此让我感到慰籍的事物。我的初中是如此美丽而璀璨的片段，因为合唱而熠熠生辉。
我由衷地感谢老杜和学校的晰耳合唱团，正如团名所言，我的声音被她的耳朵清晰地听见，才有了与音乐结缘的机会。只要我还可以发声，只要世界上还有音乐，宇宙中永远会有一个幸福的人在放声歌唱。
来源｜羊城晚报·羊城派